夏日午后的我,躺在長藤椅上翻著老書,任憑暖風輕吹入鵝黃色的幕廉。外頭太陽熾熱,幸好這一襲紗廉替我遮蔽日光,多情的天空還許我一陣清風,好讓這高溫的後晌不至於窒息。

風拂過臉頰,吹乾了汗漬,薰得我眼皮倦重,在半夢半醒間,手上半開的《流浪者之歌》,「砰…」的一聲,頓然掉落於地。書頁內所夾的便箋,一紙一紙,散落在紫檀地板上,然而,我已無力拾取。

「流浪的悉達呀!你要到哪裡去?到哪才能尋得內我的『阿特曼(Atman)』?」在朦朧的印象間,窸窣的聲音直向我呼喚。醒時,陽光依舊燦爛,在一條蜿蜒的河邊,在古老的旃檀樹下,我身著黃袍,裸露右肩,麗麗的陽光打在草地上,顯得格外刺目。「這是夢嗎?抑或這才是真實的世界?」在這沉悶的夏日,我忽而感到迷炫,迷在真真假假的幻境裡。

「我為什麼走在這裡?走在這個不熟悉的地土上?」穿過沼澤,追逐著鷗鳥,在迷霧中來回穿梭,我的腿並不疲累,「只是,如果這是一場夢,為何還不醒?」眼前的一切,雖然那麼真實,卻又真實的令人陌生。在這裡,菩提樹沒有少一葉,向日葵沒有減一色,鳥鳴也婉囀依舊,而我,又為什麼出現在這裡?夢夢茫茫的地土、汪洋,何處是我鄉?

且讓銀刃劃破自己的手腕,等待一道鮮紅的血流出,或許等到血流淨盡,染滿草林,我方得以安息。好久好久,死亡的魅影直向我招手,「來吧!來吧!來我這裡求得安息。」倘不知道為何活在這裡,倒不如在死神的祝禱下領受平靜。

流浪!流浪!流浪者的輓歌。悉達終究成道了,然而,成道了又如何?當自己與世界逐漸剝離,一片一片,身體心靈,默然承受這份流浪者的孤寂者,只有你。飄泊的靈魂啊!難道死亡中真的蘊藏永恆的安慰嗎?或許,就連死亡也不屬於自己。因為你總說,我死了。我雖沉住死的境界裡,畢竟,死不是我,我不是死,不然我怎麼進入它那裡?

慘白的牆壁,機器嗡嗡嗡地在耳邊響著,阿嬤拄仗挽著我的手,醫師挽著阿嬤,兩人佇立一旁默泣。鮮白的繃帶,緊纏著我的左腕。你問我會不會痛?只是,我也不知道是我在痛,還是痛覺受到了我?

流浪!流浪!流浪在阿嬤的眼淚底,流浪在心、肝、腎、脾交錯的迷宮裡。是夢又怎樣?不是夢又怎樣?陽光燦爛,我繼續流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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