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候氏黑散

候氏黑散是《金匱要略.中風病》篇的附方。尤怡等諸多注家,咸謂此乃宋人林億等所附,但隋代《諸病源候論》就有“仲景經有候氏黑散”的記載,說明此方“資格”很老。

尤怡說此方:“去風、除熱、補虛、下痰說法具備,以為中風之病,莫不由是數者所致云爾。”細繹此方,重用菊花至四十分(漢制一分等於二錢半),除白朮、防風各十分之外,餘下黃芩、細辛、乾薑、人參、桔梗、當歸、川芎、牡蠣、矾石(張錫純說是皂矾)、桂枝、茯苓十一味藥,加起來恰如與菊花的用量相等。如此大劑量的菊花“補水以利火,清金以平木”(李時珍語)與牡蠣相合,則取義於熄風潛陽;再用黃芩、矾石、桔梗清熱化痰;當歸、川芎活血化瘀;防風、細辛、桂枝祛風通絡;人參、白朮、茯苓、乾薑益氣溫中。合而為一首補瀉兼施之方,大意仍在抑木扶土。葉天士《臨證指南醫案》中風門即有生牡蠣合菊花,緩肝之急以熄風,配以生地、白芍,滋腎之液以驅熱,更用炙甘草、大棗以充養陽明,就是從候氏黑散一方悟出的,真善學者,豈依據葫蘆,食古不化輩所能望其項背﹗

上世紀六十年代初,有鄉人曹某,年約五十,患口眼歪斜,用牽正散未效。其人粗通文學,一日竟竊我案頭《金匱要略》,照書開候氏黑散一方,分量則請藥房酌定,藥僅三劑,病竟霍然。後來還書乃告其巔末如此,亦一趣事也,隨筆附誌之。

十棗湯

十棗湯為峻下逐水之劑,用於懸飲。懸飲者,水在胸膈之謂,古人不借助任何儀器而知此處積水而攻逐之,全憑直覺;而今科學發達,可借助聲光電窺得積水,卻治之無方。

謹述治驗一例供同道參考:
孫某,56歲,司機。確診肺癌近一年,右肺胸水半年。X光片上看不見肋骨,只一片空白,且胸水向左膨大,因而不能左臥,呼吸迫促。前醫處方,率皆尋常利水之劑,長川泛溢,卻以杯勺取之,豈能有效?我乃用十棗湯作背水一戰一想,用醋製甘遂、大戟、芫花各30克,研極細,大棗30克煎湯,每日凌晨用棗湯送服3克。並囑,如服後大瀉,即停服;瀉不暢,或不瀉,次日可再服,以後可隔日服一次,或隔三、四日服一次。患者服後嘔吐大量稀水痰涎,繼則瀉水,開始一日瀉20餘次,後來減至一日10餘次。半月後,短氣明顯減輕,可向左臥二小時,唯有些腹痛,瀉藥所傷也。用理中湯加砂仁、木香消息之。一月後復查,胸水消退約1/4,橫向大大縮小,患者及家屬皆大喜過望。以後調理近一年,胸水全部消退。病人存活5年餘。或謂虎狼之藥,豈可用於肺癌大虛者?不知此方乃不得已而用之,胸水滿貯,呼吸已非常困難,置之不顧,則憋悶而死;放水治療,雖取快於一時,即往往迅速至於不救,唯此際攻水,尚有一線生機。仲景明言:“強人服一錢匕,羸人服半錢匕”,說明其早有經驗,羸人當用者不得不用,只不過應減量使用而已。

此例之成功,十棗湯之功居其半,患者之信賴與配合亦居其半。若一服而劇烈吐瀉即因疑懼而停藥矣。


大柴胡湯

小柴胡湯又有“三禁湯”之名,正虛邪實,所以禁汗、禁吐、禁下,只有扶正達邪一途也。而小柴胡湯證如又兼“嘔不止,心下急,鬱鬱微煩”,為少陽陽明並病,或“發熱,汗出不解,心下痞硬,嘔吐下利”,為少陽陽明合病,其治均當兼少陽陽明,因而又有大柴胡湯之設。

大柴胡湯即小柴胡湯去人參、甘草,是因為邪實當前,不欲其“實”實。但也不欲其緩﹕加枳實,與柴胡相配,則一降一升,加上芍藥,則隱括一個四逆散(去甘草)在內,流通氣機,而止脘腹之痛。大黃與枳實芍藥同用,又隱括半個小承氣湯(無厚樸),意在瀉陽明熱結。至於仍然保留薑棗者,還是心存一個“和”字,意在保護脾胃,在一定程度上減輕攻邪藥對機體的傷害,因為病兼少陽,與純是陽明裏實者不盡相同。

《金匱要略‧腹滿寒疝存食病篇》亦載大柴胡湯證﹕“按之心下滿痛者,此為實也,當下之,宜大柴胡湯”。細與《傷寒論》條文對照,可知大柴胡湯證不必非是由太陽而少陽陽明,也可以是雜病獨立的病證。心下者,心之下也,不僅包括胃,也包括肝膽和胰,按之滿痛是點明的主證,其它尚有發熱口燥、惡心、嘔吐、尿赤、大便乾結,或黃疸、胸脅滿痛,舌必紅,苔必黃,脈必沉實滑數。《金匱》在此講的腹滿,實指今天的所說急腹症的一個症狀而非一般肚腹脹滿。近數十年來用大柴胡湯治療急性膽囊炎、膽石症、急性胰腺炎、胃及十二指腸穿孔、肝炎、屢見報道,天津南開醫院的清胰湯(柴胡、芍藥、黃芩、胡黃連、木香、延胡索、大黃、芒硝),複方大柴胡湯(柴胡、白芍、黃芩、枳實、木香、延胡索、大黃、金錢草),也都是大柴胡湯的加減方。不過需要指出,在急腹症的治療中,因邪實是主要矛盾,故藥量宜大,如柴胡常用至30克,黃芩15克,大黃30~40克,白芍25克,枳實(或枳殼)15~20克,使藥能勝病,邪去而元氣自復。

我在荷蘭工作時,僑領董世敏之妻妹,膽石症術後發生膽汁性腹膜炎,住萊頓大學醫學院。高熱,全腹脹滿疼痛,手不可近,不大便,荷蘭醫生除補液、用抗生素外,又在腹部打孔用生理鹽水沖洗,(沖出物如綠色苔蘚狀),其症不減,已三日,我用大劑大柴胡湯加減共四帖,得暢便(日3-5次)後,熱退,脹滿疼痛皆癒。此為我在國外工作時所遇到的最危重的病例,可證大柴胡湯用之對證,確有良效。誠如姜春華老師說﹕膽、胰及胃十二指腸穿孔等危重病,用大柴胡湯,使大部分病人免卻手術之苦,實為中醫對世界醫學的一大貢獻。

竹葉石膏湯

仲景云:傷寒解後,虛羸少氣,氣逆欲吐者,竹葉石膏湯主之。

傷寒解後,當是指汗、下之後,熱之所過,氣陰必傷,故虛羸而少氣;胃氣傷故氣逆欲吐,原文未言是否還有餘熱,以方測證,石膏用量與白虎湯同,則餘熱未盡之表現如發熱、煩渴乃意料中事也。

剖析此方,實際上是白虎湯與麥門冬湯二方的合方。用白虎而易知母為竹葉,說明熱勢已減,而麥門冬湯的人參、麥冬、炙甘草、粳米,益氣養陰,和胃安中,佐以半夏降逆止嘔。故《醫宗金鑒》說:“以大寒之劑,易為清補之方”,即是說白虎與麥門冬湯相合的效力。熱病後期,此證頗為多見,用之亦屢有效應。

不過,以我粗淺的經驗,此方也用於病邪不為汗衰,發熱、汗出、面赤、氣粗、煩渴、脈滑數促急,肺胃熱盛而氣陰兩傷者,恐怕不是“餘熱未盡”,“爐煙已熄,灰中有火”所可解釋的。三十多年前,張某之女3歲,患肺炎,在當地治療一周,用過多種抗生素而熱不退。乃來我工作的碧口電站醫院就醫,又數日輪番使用抗生素,熱仍不退。張某已經絕望,含着淚要我用中藥,說是死馬當活馬醫。我見患兒昏睡,發熱汗出,喘息不已,煩躁口渴,面赤氣粗,胸高痰喘,脈疾數(一分鐘160次),舌紅而乾,明顯是熱熾陰傷,擬瀉火養陰,用紅人參3克、麥冬12克、法半夏6克、炙甘草3克、石膏30克、竹葉6克、粳米10克、桑白皮10克、全瓜蔞10克、黃芩6克、魚腥草15克、鮮蘆根30克,一劑熱退,三劑而諸恙俱平,乃高高興興返川。近年還有在安貞醫院兒科會診的朱姓小兒一案,與此案酷似,可見這一粗淺經驗,尚經得起重複。

或問﹕麻杏石甘湯為肺炎的有效方劑,為何捨而不用?我認為在此之前,若用麻杏石甘湯或可有效,病至氣陰兩傷,脈來疾數,故麻黃不可用也。或問紅人參之用,是否太過?人參甘溫,不怕“肺熱還傷肺”乎?不知人參與大劑量麥冬、石膏相配,復陰最速,卻無熱燥之弊。或問:黃連、半夏、瓜蔞相伍,即小陷胸湯,用於熱痰固佳,何以改用黃芩?何不用小陷胸原方再加黃芩?蓋因黃芩以清瀉肺熱見長,既然陰傷,苦寒當盡量少用或不用,所以只取黃芩一味,獨清肺熱也。

烏梅丸

我曾在農村工作十多年。由於當時農村衛生條件和衛生習慣的關係,蛔蟲病感染率頗高,膽道蛔蟲亦很常見。烏梅丸便是常用有效之方。

我開始用烏梅丸,是用原方,一味不敢少。後來有一次,我的學生取藥後,病家都走了,才發現另包的附子忘了包進去,我叫他趕快去追,卻沒追上,因為家裏有人疼痛號叫,所以那人走得很快。過了兩天,我去看病人,知其服藥後當天就不痛了。後來閱歷漸多,才明白烏梅丸也是可以而且應該加減的。烏梅、川椒是方中主藥,如非寒熱錯雜,虛實兼見,可視寒熱虛實而用,寒用桂枝(或肉桂)、附子、乾薑、細辛(或用吳茱萸、生薑);熱用黃連、黃柏(或用苦楝根皮、大黃,有助於殺蟲、排蟲);虛用人參(黨參或泡參代)、當歸(或用白朮、甘草)、枳實、白芍、木香也可酌用。張璐就有椒梅丸,僅用烏梅、川椒、黃連;俞根初連梅安蛔湯用烏梅、川椒、黃柏、胡黃連、檳榔、雷丸,都可稱作苦辛酸法,用於肝胃熱熾,脘痛煩躁,饑不欲食,食即吐蛔,舌紅、苔黃、煩渴而四肢逆冷之蛔厥。此厥非是陽虛,而是由疼痛引起。蛔蟲靜伏,則痛止厥回。此際若照搬原方,附、薑、桂則無異火上加油了。而寒證則表現為舌淡,不渴或渴不思飲、嘔吐清水、大便稀溏、四肢厥冷之蛔厥,則椒梅理中湯證也,黃連、黃柏等苦寒藥當視為禁例。無明顯虛象者,更不必用人參、當歸。多年來如此應用,大感有左右逢源之感焉。非韙仲景,隨證加減,臨病制方,本仲景書之教也。

原方烏梅用苦酒製,苦酒即酸醋。因此,膽蛔、腸蛔引起的腹痛,如倉卒之間,配不到藥,飲酸醋一杯,也能止痛。後來見有人用阿司匹林止膽蛔疼痛,西藥中用,蓋取其味酸也,(昔人有蛔蟲“遇酸則伏”之說)。蛔蟲性腸梗阻,也時有所見。猶記60年代中期,有王姓小女孩來診,腹部有九個小孩拳頭大小的包塊,嘔吐不食,疼痛時發,發則號叫,聲震屋瓦,而家貧無力送其到醫院手術。我想起當時《中級醫刊》用豆油治療蛔蟲性腸梗阻的報道,遂用菜籽油四兩,燒開,放花椒三十粒,待溫,一勺勺餵之,約二、三小時後,疼止,次晨排出蛔蟲157條而癒,以後曾用過多例均效。

烏梅丸亦主“久痢”,因為慢性腸炎、慢性痢疾多寒熱虛實夾雜,所以很是合拍,多年來用此方加減有效。至於《千金方》、《必效方》的同名方烏梅丸,只用烏梅、黃連二味,用於暴痢(急性痢疾),取義又自不同了。


水氣病三題

(一) 一付“對子”

越婢加朮湯與麻黃附子湯見於《金匱要略‧水氣病》篇。仲景筆下水氣與痰飲往往作互詞用,但本篇專指水腫,如風水、皮水、正水;但篇中石水以及五臟水的記載,顯然又不止水腫一病。

越婢湯(麻黃、石膏、甘草、生薑、大棗)主“風水,惡風,一身悉腫,脈浮不渴,續自汗出,無大熱”者。為風水表實證,不渴,之作“渴”,有鬱熱在裏,故渴。“續自汗出”,是為裏熱所逼,但汗出絕對不多,所以有惡風、一身悉腫;“無大熱”,是指外表無大熱,而鬱熱在裏。治當發越水氣,清透鬱熱。方中主藥是麻黃和石膏,用量上,麻黃為麻黃湯的一倍,因為麻黃既能發汗透表,又可利尿,所以為水腫屬表實證者不可或缺之藥。方中再加白朮,即越婢加朮湯,加朮的目的是燥濕運脾,而水腫之病莫不關乎脾,所以我治療風水、皮水,常用此方,收效頗捷。

許某,男,44歲,醫生。因勞累、受寒,始發熱,繼則眼瞼浮腫,惡風,無汗,咽痛,尿少,舌紅,苔薄黃膩,脈滑數。尿檢蛋白(+++),診斷為急性腎炎。此外受風寒,裏有濕熱,議用越婢加朮(蒼、白朮同用)湯,去甘草、薑、棗,加連翹、銀花、蟬衣、白花蛇舌草、豬苓、澤瀉、白茅根、益母草、丹參、車前草、茯苓皮,三帖腫消,尿蛋白轉陰,原方去麻黃、蒼朮,再用七帖而癒。

會診時有謂麻黃不當用,慮其升高血壓,我說,越婢不用麻黃則不叫越婢了,短暫使用,速戰速決,且有較大劑量石膏及清熱利尿活血藥相佐,當無問題。此方服一劑,蛋白即轉陰,化驗師覺得不可能,乃再作一次,仍然未見蛋白,此1986年秋事也。

麻黃附子湯即《傷寒論‧少陰病》篇麻黃附子甘草湯(麻黃多一兩),原文謂“水之為病,其脈沉小屬少陰。”不言腫者,省文也。其與風水之別,即在“脈沉小”三字上。其治與風水均可用汗法,原文說“水,發其汗即已”,即是指此而言,不同之處是兼用附子溫陽振陽,是為溫經發汗法。急性腎炎多用越婢或越婢加朮,已如前述,但越婢意在外驅風寒,內清鬱熱,麻黃附子湯則中外皆寒,二方恰是一付“對子”。

李某,男,16歲,中學生。於感冒後突然出現水腫,已三天,醫院診斷為急性腎炎,曾注射青霉素。刻診:眼瞼、面、足浮腫,面色慘白,畏寒等,時值春季,穿棉襖,戴綿帽,依然畏寒戰抖,無汗,不渴,小便不利,舌淡苔薄白,脈弦緊。用麻黃附子湯加豬苓、茯苓、白朮、桂枝、益母草、車前草,生薑,三帖而腫消,不復畏寒,小便通利,易方調理,痊癒而安。

(二) 水分與血分

問曰:病有水分血分,何也?師曰:經水前斷後病水,名曰血分,此病難治;先病水後經斷,名曰水分,此病易治。何以故?去水其經自下。

這在水氣病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問題。血分,簡單地說,就是先病血,後病水,而且血與水之間還存在着因果關係,即因血瘀氣滯,影響水的正常運行,而為水氣之病。這樣,在治療上如見水治水效果不會好的,故云難治。相比之下,先病水後病血的治療上就較為容易。

以經水先斷後病水,或先病水後經斷為例來說明血瘀引起水腫,其道理明白易說,但如果以為這僅是女子的病,就失之太隘了。例如鼓脹(肝硬化腹水),不就是先病血後病水的嗎?《千金要方》治風水就用丹參、鬼箭羽合五苓散,並明確提出治風水要“活其血氣”。證之今日臨床,無論腎炎水腫還是肝硬化腹水,“血不利則為水”,使用活血化瘀方藥,確可提高療效,便是使用活血化瘀藥的依據。

(三) 五臟水

水腫表現在面部及四肢,但高度水腫可引起五臟積水,故本篇既記載有風水、皮水、正水、石水,還有五臟水。不過五臟水不都是水腫引致,更多的是五臟本身有病而出現積水。其中,肝水多為肝硬化腹水(腹大,不能自轉側,脅下腹痛)屬“腫脹”或“鼓脹”,似無疑義。這也說明水氣病不單是指水腫,也包括腫脹。其餘心水,肺水,脾水,腎水亦皆臨床所常見,或單一臟病,或諸臟同病,五臟水又與正水、石水以及血分、水分、氣分直接相關。

五臟水的形成,皆由陽氣衰微,血瘀氣滯。臨床表現以眼瞼及下肢浮腫、尿少、脈沉為共有症狀,心水兼見心悸、少氣、不得臥、煩而躁;肝水兼見脅下腹痛;脾水多兼有腹大、四肢苦重;腎水兼見腹大、臍腫、眼痛、不得溺,兩足逆冷;肺水兼見水腫、時時鴨溏、短氣、咳喘胸痛。

筆者曾擬“五合一方”,為治五臟水的基礎方(可隨證加減)。即合真武湯、參附湯、防己黃耆湯、葶藶大棗瀉肺湯、桂枝茯苓丸五方為一方,有溫振五臟之陽,益氣活血,行滯利水,消腫的作用,常用藥如附子、人參、黃耆、白朮、茯苓、防己、葶藶子、生薑、赤芍、丹參、桃仁、枳實、益母草、牛膝、大腹皮等。多年以來,治驗頗多,不敢自祕,謹錄供同道參考。

真武湯

昔在西苑,親見趙錫武老師用真武湯治療右心衰竭,有立竿見影之效。細繹此方,乃為陽虛水停而設,治在脾腎。用大辛大熱之附子,溫壯脾腎,振奮心陽,為君藥;茯苓、白朮健脾利濕為臣;佐藥白芍,既能利水(詳見《本經》)又能斂陰,還可緩痛;使以生薑,既助附子溫陽,又能散水,面面俱到,無懈可擊。適用於肺原性心臟病、風濕性心臟而見面色晃白、紫紺、可凹性下肢浮腫、心悸、喘息、四肢厥冷、背冷、腹滿腹痛、小便不利、舌質紅、苔白或黑潤,脈弱,或沉遲,或結代或浮大無根者。後來我用此方時,加入人參、葶藶子、黃蓍、防己、肉桂、丹參、桃仁,實際上是合此方與桂枝茯苓丸、防己黃蓍湯、參附湯、葶藶大棗瀉肺湯五方於一方(後來定名為“五合一湯”),用於右心衰竭甚至全心衰竭效果較好。

真武湯亦多用於慢性腎炎水腫,以其多屬脾腎陽虛,用此方“壯元陽以消陰翳,逐留垢以清水源”(柯琴語)。此類病人,雖高度水腫,也不宜濫行攻逐,若強用瀉水,往往至於不救。至於大腹皮、木香、砂仁、厚樸行氣消脹,肉桂通陽行水,丹參、益母草活血利水,則不在禁例,可以酌情加入,但必須以真武湯為主體,否則就是喧賓奪主了。

小陷胸湯

小陷湯方(黃連6克、半夏9克、全瓜蔞30克),見《傷寒論》太陽病篇138條。

小陷胸湯,原文頗簡略﹕“小結胸病,正在心下,按之則痛,脈浮滑者,小陷胸湯主之”。心下,言其病位;浮滑脈主痰熱,言其性質。按之痛,則痰熱結滯,陷於胸脘,氣機不得升降宣通之故。

考《傷寒論》、《金匱》二書中,均無“痰”字,《內經》亦然,然則仲景時代,豈無痰熱之病乎?有之,此方即典型的痰熱方。半夏,痰飲之常用藥,體滑性降,而不免於辛溫,合黃連、瓜蔞,則辛以開結,寒以泄熱,能通能降,藥雖寥寥三味,卻至精至當,後世方幾無與匹敵者也。

小陷胸湯證多見於﹕慢性支氣管炎急性發作、肺炎、胸膜炎、胃炎、黃疸肝炎等疾病過程中,凡表已解,痰熱阻滯,病在胸脘(呼吸系、消化系),證見﹕1. 脈浮滑而數;2. 舌質紅、舌苔黃膩;3.咳喘而咯痰黃稠膠黏;4. 黃疸;5. 便秘;6. 胃部痞滿;7. 胸膈或胃部“按之則痛”者皆有卓效。我很驚訝,仲景的觀察竟如此細緻﹗記得幾年前我為一87歲老人重症肺炎會診,病已一周,病情日重,已上呼吸機。我按他的胸膈部及胃部,他雖不能講話,神色卻立見痛苦之狀,投以小陷胸湯,立見轉機。

小陷胸湯證,多見於傷寒在表誤下而致者。需要提醒﹕誤下,不要片面理解為是用芒硝、大黃,大凡表未解者,苦寒之劑在某種意義上皆與攻下劑相同,表邪內陷而冰伏,邪熱熏灼津液為痰,而釀成痰熱結於胸脘之候。當然,也有痰熱久蘊,為外邪引動,或熱邪直接由表入裏煉津為痰者,未必都是表證誤下所致。

小陷胸湯在《外感溫熱篇》中,葉天士稱作“苦泄法”或“苦辛開泄”。用於溫邪傳入氣分,痰熱互結,黏滯難解。葉氏強調小陷胸證“必驗之於舌”,而典型的小陷湯舌象便是他說的“舌黃”“或黃或濁”。王孟英則強調此證真偽,“必察胸脘,如按之痛或拒按,舌紅、苔黃厚膩,脈滑數者,必先開泄,即可用小陷胸湯”。都是對仲景敘證的重要補充,蓋仲景書獨詳於脈而略於舌診也。

梔子豉湯

“發汗吐下後,虛煩不得眠,若劇者,必反覆顛倒,心中懊憹,梔子豉湯主之。”

“發汗,若下之,而煩熱,胸中窒者,梔子豉湯主之。”

“傷寒五六日,大下之後,身熱不去,心中結痛者,未欲解也,梔子豉湯主之。”

這三條原文都明確指出:梔子豉湯證是因為誤治而造成的。證之臨床,也有不因誤治,而在熱病病程中自然形成的,常見於在表不解而初入於裏之時。

虛煩,一“虛”字,點明非是熱邪入裏與有形之痰、水、宿食互結,故此“虛”亦非虛弱之虛,而是空虛無物之虛。有人說“虛煩雖無實邪,但卻是火熱之鬱”,這句話有語病,甚麼叫“實”?“邪氣盛則實”,火熱是實邪,不過火熱為無形之邪而已。

梔子豉湯的主證是“煩”(虛煩、煩熱)、失眠(不得眠)、“胸悶”(胸中窒)、“心中結痛”;煩甚則“反覆顛倒,心中懊憹”。其麼叫“反覆顛倒”?《醫宗金鑑》說“煩,心煩也,躁,身躁也。身之反覆顛倒,則謂之躁無寧時,三陰死證也。心之反覆顛倒,則謂之懊憹,三陽熱證也。懊憹者,即心中欲吐不吐,煩擾不寧之象也”。這裏有三點值得商榷:煩與躁不盡相同,梔子豉湯證只說“煩”,未說“躁”,所以不應該混入“躁”。把“反覆顛倒”強分為“心之反覆顛倒”,“身之反覆顛倒”亦有悖於原意;懊憹云何?說是煩擾不寧是對的,但哪裏有“欲吐不吐”的意思。柯韻伯說:“反覆顛倒”四字,切肖“不得眠”之狀,為“虛煩”二字傳神”。實際上“反覆顛倒”就是說翻來覆去睡不看,臥起不安。“心中懊憹”就是說鬱悶心煩不可名狀;我曾問過幾個河南人,都說是這個意思,並且說現在河南口語中也有“心中懊憹(讀“惱”)得慌”。

胸中窒﹕胸悶,胸有窒塞之感。
心中結痛﹕或謂“絞痛”,或謂“支結疼痛”,或謂“火邪鬱結而作疼痛”,或謂“如物支撐作痛”,俱覺不妥。實則胸中窒,較之“煩熱”重一些,“心中結痛”,較之“胸中窒”又重一些,既然是無形熱邪,上擾心胸,只有熱,而無痰水相合,即無所謂“結”。這裏的“結”,是“聚”的意思,熱邪壅滯不散,氣機不利,故“胸中窒”,氣機因熱邪而窒塞不通。最嚴重的後果,就是心胸疼痛了,也都是熱邪無從發越、聚結不散的緣故,故“結痛”之“結”,是言其原因,“痛”是言其後果。由於煩熱不得眠、胸中窒、心中結痛都是由邪引起的,所以用梔子豉湯祛熱,熱去則胸無留邪,胸中氣機流通,則諸證自已。

過去很多註家包括教材都說梔子豉湯證是熱擾胸膈,與一般的心火、肺火、肝火等不同。不知煩熱,不得眠,甚則反復顛倒,心中懊憹,胸悶窒痛,無一不是心肺之病,即使是熱在胸膈,火性炎上,也必定會擾亂主神明的心,主氣化的肺,影響心肺的功能,而出現上述症狀。

臨床用梔子豉湯,最多、最巧的,當推清代葉天士。王旭高說此方“治溫邪之的方”,他指出葉氏溫熱論“溫邪上受,首先犯肺”未出主方,只說“挾風則加入薄荷、牛蒡之屬,挾濕加入蘆根滑石之流”,沒說加入何方之內,實際上當是此方。讀《臨證指南醫案》,風溫門葉案(風溫入肺,肺氣不通,熱漸內鬱……心中懊憹,脘中痞滿,猶是氣不舒展),郭案(風溫入肺,氣不肯降,形寒內熱……胸痞,皆膹鬱之象);溫熱門某案(溫邪入肺),陳案(熱病後不飢不食不寐);溫門李案(時今濕熱之氣,觸自口鼻,由募原以達中道,遂至清肅不行,不飢不食)都用梔子豉湯加味。至於雜病中的氣火上鬱,用梔豉“開通壅過”,心痛“肝陽直犯胃絡”;腸痺,“便不通,不能納食,乃氣痺為結”;黃疸,“一身面目發黃,不飢溺赤”;喘脹,“氣壅不通,便不通爽,弱短渾濁,嗽血,痰多納減脘悶”,也都用梔子豉湯加味。大旨無非解其陳腐鬱熱,宣其陳腐鬱結而已。今人之臨床運用,尚不能出葉氏範圍。

梔子豉湯是陽明清泄之方,而絕非涌吐之劑,柯韵伯認為梔子並非吐藥,唯豉之腐氣能令人吐,並以瓜蒂散取用豉汁合服為證。王旭高於此提出批評,他說瓜蒂本是吐藥,用豉汁調服,是因為豆豉有調中下氣的作用,恐過吐傷其中氣,非瓜蒂必得豉而吐也。

豆豉究竟有甚麼作用?過去都認為它有發汗解表作用,如謂豆豉發汗,讀仲景原文就說不過去,既指出“發汗、吐下後”,豈有再發汗之理?姜春華先生曾經指出,豆豉並無發汗作用,也沒有催吐作用,先生總結其用有四﹕1.除煩;2.調理腸胃;3.有輕微解熱作用;4.作治寒性哮喘的砒制劑紫金丹的賦形劑。(上海成藥名寒哮丸)。鄉前輩李孔定先生則認為豆豉為滋陰之品,功能滋腎寧心,開胃消食,其滋陰之力不及地黃麥冬,但無地麥之呆滯礙胃,因此用於內熱尚盛,陰未大虛者,與梔子合用,頗為合拍。外熱尚盛,微見陰虛,與蔥白合用,亦甚相宜。豆豉加鹽即為食品,李時珍曾說它“香美絕勝也”。今天對其成份的研究證實了:豆豉富含蛋白質,並分解出多種氨基酸,此外還含鈣、鐵、磷及多種維生素,有幫助消化,增加食慾,消除疲勞,增強腦力,減慢老化,提高肝臟解毒能力的作用。所以在初起惡風發熱無汗,配蔥白之發汗(蔥豉湯);太陽初傳陽明,虛煩不眠心中懊憹,胸悶,配梔子之清熱(梔子豉湯);溫毒熱入營血,發斑,配生地黃(黑膏),皆取其平和之性,香美之味,既有滋養營陰,又調氣和中之長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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