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夢如幻的煩惱
作者:楊雲唐


記得在七年前我參加個禪修,頗得法味,當時感覺超越了許多塵縛。在最後一天獨自在外面經行時,看著熙來攘往的車子,一陣明天還要去上班的壓迫感,襲上心頭,剎時覺知生活的塵縛還是很難了脫。王昌齡的《閨怨》詩也跟着浮上:『閨中少婦不知愁,春日凝妝上翠樓,忽見陌頭楊柳色,悔教夫婿覓封侯。』雖然也知「智者除心不除事」,然而現實問題對人總是如此地切身,學佛人要在這裡脫落,確實不是容易的事。

現實的問題

娑婆世界的堪忍,交織著種種順逆的境界,本是提供人磨練心性、開發智慧的機會,但大部分的人開展的是生存的本領。人在沒事時,總是覺得挺解脫的,但事到臨頭時,才看得出法有沒有成為生命的一部分。學佛人常會有些喟嘆,就是修行累年,遇到生死關頭,還是用不上力。由於周遭很少見到誰真的出離了三界煩惱,若非那些前人解脫的實例,很多人會懷疑學佛真能解脫嗎?與其辛苦修行,是不是不如走信仰的路就夠了?

一般人追求享樂與幸福,這是公認的「正常」生活模式,所謂「成功的人生」,一般就是依所獲得的福祿壽喜來分判。人最不能安住的是面對「不確知」的命運,生命若是朝生暮死,也就認了,但歲月長長短短的不定性,反而難以讓人認命。所以有人想以算命來縮短未知的等待,或是提前「儲備資糧」以防未然。但人能儲備的不外是物質與「養兒防老」式的依賴,或平常多照顧與鍛練身體,以資延壽。然而在儲備的過程中得到滿足的經驗,卻逐漸讓人養成「黏著」的習慣,從基本需要進而成為尋樂的追逐,因而在得到滋味後,即使是個負擔,人也不肯失去。

我們都知道「愛情不能當麵包」,愛情與麵包,最後還是麵包才能解決生活的問題。所以沒有現實的安穩,就無法修身、治國、平天下,也難談心靈的提昇。於是我們都選擇先談現實的生計,再談學佛修行。只是一般人即使到了退休,也仍未玩夠,因此修行一直被某些人當成是玩夠後的業餘消遣。其實取樂之所以是人之常情,是因「業力與習性」使然,每個人生命的背後,還是有想解脫煩惱的訴求。不過這需要靠修行成就的事,比起隨興求樂而言,實在是太辛苦了。現實告訴我們,解脫是高難度的事,可能要好幾生才見到「回報」,幾生後的解脫誰能等得及?一般人是活在目的的追求中,都不想苦苦地等待,當然怪不得願修行的人就很稀少了。

從某方面言,的確,人不得不向現實低頭。又當在現實中嘗到甜頭後,要他轉向修行,這真的是強人所難。人畢竟是活在業力與習性中,若他未準備好,勉強拉他來修行,多半得不到好處。除非你能向他保證,這輩子就能解脫,否則可能連我們自己都不敢自信,會在修行路上一直「忠貞不疑」。

苦厄的出路

自古來人們都在嘆「人心不古」,從生命的品質越來越低落來說,人類的未來似乎是漸趨暗淡,這也是一般宗教用來警惕人的論點,說人類未來結局不是上天堂就下地獄。但從佛教說,事實是可以有很多層面的,人再如何地沉溺,只要良知未泯,都有觸到亙古以來不變的真實,有與千聖把手同步的機會。這真實就是「本來無一物」下的一切「平等如夢如幻」。亦即,雖然佛法不能保證人這輩子就能解脫,但卻說不論你是誰、信不信宗教、或你的境遇是怎麼樣,這「空幻」的真相,從不因人而異,從未離誰而去。在一念翻轉間,這始終不變的「絕待」,有如月亮的本自圓滿,是可以當下就顯現的。

這裡先舉個禪宗的公案。唐朝臨濟,三度参問師父黄檗「什麼是佛法大意」,三度遭黄檗打回,一時不能領悟,就到江西向大愚禪師請教,說:『我三次問師父什麼是佛法大意,三次遭打,不知有没有過錯?』大愚禪師說『黄檗為你如此老婆心切,都快被你累死了,你還在這裡問有什麼過錯。』臨濟言下大悟,回到黄檗處叙說此事。黄檗說:『這大愚太饒舌多事,待明日見了,非打他一頓不可。』臨濟說:『說什麼明天,現在就揍他一頓。』一邊說着,一邊向黄檗肋下打了三拳。黄檗大笑,給予印可。

這例子說的就是「本來無一物」,無一法可得,但臨濟不能契入。大愚禪師卻點出「無一物中,正可無住地大用。菩薩不畏疲累,於三界行大慈大悲,那個不是空的展現!」臨濟於是契入佛法的實際。但黄檗禪師還是勘正說「此中無真假,何來戲言大慈大悲?應揍大愚一頓。」於是臨濟就來個「既是無真假,那打誰不都是一樣,又時間也是假,全是兒戲。」師徒二人便在當下「如幻三昧」中哈哈大笑。

再舉另個例子。有位修行人,對他自己好說謊的習慣很苦惱,請問師父怎麼辦?師父說:「這世界裡,那個不是假的?」弟子聽了,釋然放下心中塊壘。這位師父若依一般戒律角度,喝斥弟子,最多只是讓他感受佛法的威德,願「以戒為師」,但未能放掉「此是彼非」的壓迫感,進入佛法的無量核心。高超的佛法是能教眾生超越念頭或意識的執著,一旦誰完全領會真相、就能看破現實,不再活在意識裡,也超出了五蘊世間,這世界的種種將動不了他,於是佛教稱這樣的人為「出世間」的解脫者。

完全了悟佛法「空」的人,心是如虛空的活潑,而一般未成就的人,總是卡在某些問題上,時上時下地奮鬥著,心像雲遮的天空,離不開煩惱。而有些卡的太久的人,則漸麻木,甚至迷失靈性,心像無邊的黑夜,成為一闡提。學佛不外是為斷煩惱,斷煩惱是把心中的「卡」疏通,讓此心完全活得自在。「卡」的原因就是有所「不空」,或還視某些為「非幻」,不論是被好的或壞的卡住,打了結就是不解脫。

「看破現實」是看到一切皆空的事實,這是勇者的智慧。但另一方面言,「空幻」也潛藏著極大危機,一旦誤解,小則喪志失心、沉鬱不前,大則誤入歧途、撥無因果。可是「不入虎穴,焉得虎子」,要想解脫,這是必經的路,解脫者都是悟到「諸法如幻」,才能無所掛礙。所以學空必須學到家,不然喪身虎穴者也比比皆是,而學了半調子的話,也一直在與實際真相捉迷藏,顧得東卻失了西,我們多半是這類出不盡煩惱苦的人。

夢幻的人生

在佛經裡常常可見到「眾生如幻、三界如影」之類的敘述,若真明白了這道理,一切煩惱執著與人生問題都化為雲煙。心經:「照見五蘊皆空,度一切苦厄」,表示若還有苦,就是有「不空」的部分。但學了佛的人都知道,這「空」並不是「沒有」,也不是「有」,所以說「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」,「有與空」是不二的。這道理都清楚,但在現實上卻還是會對立,原因是我們都習慣活在「有」中,沒能看到這「有」其實是「假有」。「假有」簡單言就是沒有誰能真的擁有。從「假有」言,大家都是平等,而從平等來看「擁有」,不過是「如夢如幻」的,所以才說「萬里長城今猶在,不見當年秦始皇」、「古今多少事,都付談笑中」。「曾經的活過」到底意謂著什麼?從平等如幻來看,這答案就在臨濟的拳頭中。

維摩詰經觀眾生品說:『菩薩觀眾生如熱時焰、如呼聲響、如空中雲、如水聚沫。如盲者見色、如空中鳥跡、如化人煩惱、如滅度者受身。』這敘述若是事實,則生命無異只是如夢如幻。心經的色空不二,至少還沒否定「有」,但這裡的維摩詰經所言,此「有」似乎是徹底被否定了。依心經言,雖是假有,還有「有」的一面,但若連「假有」也是「假」,有人會認為那太極端了。這可分兩方面講,例如心經的後半部也說「空中無色、無十八界、無十二因緣、無老死」,從空性而言,一切都是空性,空性外是沒有「有」的。另一方面言,若我們還在「空有不二」中看到「有」,則會忽略同時的「空」,所以雖知「不二」,卻還是習慣偏執在「有」這一邊,因而即使學佛多年,遇到事情,仍舊卡住。若我們沒能進一步看到「假有」也是「假」,或進入徹底的「假」,則身見(我見)是無法絕跡,煩惱苦也會死灰復燃。解脫者與我們一樣有身體,一樣活在地球上,一樣要吃飯睡覺,但他們沒有煩惱苦,差別就在他們看到「假」。

六祖說『一切無有真,不以見於真,若見於真者,是見盡非真。若能自有真,離假即心真,自心不離假,無真何處真。』這解脫者的真言。「一切無有真」即是一切「假」,甚至連「假也是假」。離假即是離一切法、一切見,連「假」也要離。於是「得無所離,即除諸礙」,所有的礙或境界,都是假,而假也是假,於是徹底無所見、無所住,故不為一切所動,而且一切都事事無礙,也不必離了,如此才是真的達到「中道」的解脫。此後再說「空有不二」,就不會偏於一邊,而是即空、即假、即中的「說而無說」。這種境地,所見所觸,當然只能勉強以「如夢如幻」來形容,而且是無關乎消極或積極,也沒有真假可言。

從凡夫的立場言,非得要勤苦修行,才能放下執著而達到這種境地。但從實相的立場言,這是本來如此,始終未曾改變。真相不會要蒙蔽誰,只要人相信真相,別總是相信自己的認為,則一切只是如夢如幻,夢幻中,人都是無礙,根本沒有解脫不解脫的問題。這就是佛經說的「不以修得,不以不修得」。放下自己的執著,就是修行,而即使放不下,大家依然是如幻人一樣,沒有什麼變成真的。一切生死煩惱,不過是自己演戲自己入戲,沒誰綁住你。

誰行慈悲

「夢裡明明有六趣,覺後空空無大千」,覺者看世間,有如水中月。但問題是為何他們還會鞠躬盡瘁地行大慈大悲?這就像禪宗原本主張是「不立文字」,但卻又著述特別多一樣。這是因「自然流出,沛然莫禦」的結果,由於是「自然」,所以對作者言,他是「說而無說」。一個完全入於法流的人,他就是法的化身。然而由於世間文字是有限礙的,有為的言語,流布於世間必有所遺漏,也因如此故,他要提出「說而無說」的提醒,說「佛法如標月指」、「依經解義,三世佛冤」。雖然是夢,而離開夢也沒有另外的真實,所以「知道是夢」就勉強稱為「真」了,所以維摩詰經說『讓眾生明覺這夢幻的事實,就是行大慈大悲。』這是真的「慈悲」本義。慈悲的原義本不是為滿足眾生的利求。

然而,因為眾生還是無法明覺,他們就只好也跟着眾生一起作夢,『應依何身得度,則現何身度之』,演起「家家酒」的戲,這就是眾生一般認識的「慈悲」。這慈悲是有分階次漸進的,因不是一步就將眾生煩惱苦連根拔掉,所以這種慈悲其實應稱為「方便﹙慈悲的手段﹚」。在「如夢如幻」的真相中,佛菩薩因知都是假的,所以設計了各種的善巧方便,有時用正的,有時用反的,依眾生根器與需要的不同,從世俗的滿足到逆向的刺激、高捧上天或推到谷底,用盡手段讓人看到夢幻的假,以提昇出世的智慧,最後導引眾生進入「空無所得」的覺醒,這在法華經就以「羊車牛車」等玩具來比喻。

所以對一個走修行的佛弟子言,要能看得懂佛菩薩「非愛見悲」的對待,別只想求佛菩薩的加持,自己更應正信「一切如夢如幻」的事實,契入「空無所得」的正見,才能體會人生的真相,達到生死不動,圓成生命的真義。因此,修行人面對得失煩惱,他只是反省、盡分、隨順,任何可能的結果都願安住,不妄想也不埋怨。於是任何的煩惱,就在如此地隨緣盡分、不妄掙扎中,得到智慧的出路,變成他的般若波羅密。而得到這智慧後,他還是知道都是「無所得」的,如此他便處於「心等虛空,人同法身」的境地。

阿耨菩提

佛於金剛經說:『若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有所得,則燃燈佛不予我受記。』不但菩提無所得,連受記也不可得。所以維摩詰對彌勒說:『過去生得受記乎?現在生得受記乎?未來生得受記乎?』在三心不可得之下,眾生平等,若一人能有所得,大家都應同樣有所得,但事實上都是夢幻意識邊的事,都無所得。因此佛才說:『法尚應捨,何況非法。』彌勒也不能自認得到受記,所以連成佛如此的大事都不可得,何況世間的煩惱?前面「曾經的活過」的問題,到這裡也變成「此心同也,此理同也」,不需要你親嘗,事實都是一樣,即使你沒有活過,都是「一假一切假」。

問題就在人總是活在意識中,算計著自己夢幻的遭遇。這時佛法就談「虛妄意識」了,要人依修行,去體會『心生種種法生,心滅種種法滅』,不但外在的事情是如此,連內在的五蘊也是如此,都是虛幻,所謂『見見之時,見非是見;見猶離見,見不能及。』除了「自心取自心」外,沒有一法是真實的。

可是人一定是被心所主宰的,雖然知道『諸識法如幻』,但能知的這個也是「心」,所以進一步,佛法要人能「無心」。問題是要將心無心,到頭來還是有個心,所以要先能「無念」。而無念的基礎在先有正念,正念的基礎在先有正信,正信的基礎在先有正見,正見的基礎在聽聞正法,聽聞正法得先親近善知識。若缺少善知識,就得多閱讀經典,而經典必須依了義經,然而了義經常是超越意識思議,所以又回到「信」。信為道源功德母,能入佛法大海。然而這「信」須是信了義菩提、信自性功德、信不增不減、信如夢如幻、信本來無事、信畢竟空。

無住生心

『信心不二,不二信心,言語道斷,非去來今』,真的信是全心的信,心就是信,所以不會生妄念,無妄念即是無念。這時不必再論心是有是無,只是「隨緣地大用」,用後還是無有真,所以不住。從如夢如幻言,所有的「有」都是暫時的施設,包括心也是如此,德山吃不到老婆子的點心,就是還落於有心。

自性功德的信、畢竟空的信,不是宗教的信。亦即這不是交給上帝、交給佛菩薩,而是「心即是法」、「心佛眾生,三無差別」的『自性皈依』,或說是「究竟真理」。而在真理中是絕待的、是無個人成分的,是無「我相、人相、眾生相、壽者相」的自性涅槃。究竟真理即名「大現實」,無論誰在這大現實中,都討不到便宜,也沒被虧待,佛法給它一個名詞就是「因果不爽」。

只要人對「因果」不落於機械性、宗教性、註定性,仍知道它的「空性」,則他在信因果的同時,心是活的,沒有一定要依怎樣的方式行事才對。他在因果中卻不被因果的觀念所束,因為他自己就是因果的化身,沒有誰要改變或操控誰,而且因果不是定型的,本來就在不斷地變。這裡「因果是空性」、「人也是空性」、「變化也是空性」,都是同在涅槃法界中。在夢幻裡,其實大家都沒有命運可言,只是隨緣示現的不同。「好」有它的教化,「壞」也有它的教化,就像白天與黑夜都有其道理,但虛空卻不變。

於是佛經才說「六塵如水中月、眾生如幻、三界如影」,如夢的人生裡,人就是法界,只要隨順不二就安然無事,而隨順不二的生活就是「無住生心」。這點可從菩薩的世間行來看:「修習空花梵行,宴坐水月道場,降伏鏡裡魔軍,大作夢中佛事。」人人心中都有菩薩,只因取相分別,三界就跟着「心生則法生」,於是夢裡就有苦泣的聲音。

既然夢外無另有真,而且假亦是假,每人本是可像菩薩示現人間般,心無所住地隨緣大用,度一切苦厄。暫時的施設就是用,用而不執為實有,就是無所住。在用中即使有何成敗是非,也還是正念如夢如幻、如水中月,得而不喜、失而無憂,該生則生、該滅則滅,沒有掙扎。我們只要依良知與願心,不斷地隨緣盡分,同時欣賞人生的變化之事實,就能看到解脫者的智慧,迷夢的人生,便得離迷而自在。怕的是雖然我們「夜夜抱佛眠﹙佛在自心﹚」,想的卻是「同床異夢﹙妄想顛倒﹚」,一直要修行出三界,卻不知三界本空,還作繭自縛,空負草鞋錢。

人生的選擇

今天我們很多人都是有眷屬親情的負擔,令我們不能心無所住,這是在家人的最大關卡。其實就是因為自己不能自在,所以親屬們會對我們不放心,這是互成因果的循環,總要有人先敢放,其他人才能跟着放。

現實裡有最美的溫柔,也有最殘忍的逼迫,千古來,人們都選擇「相濡以沫」地過活,只有如佛陀般的人,率先選擇放下親情的依賴。我們學了佛,本該比親屬更早地面對人生的遭遇,表現出智者的自在,但我們常認為有更好的選擇,可以有逃避的可能,結果卻逃避了「不生不滅」的真諦,仍以世俗諦與眷屬們相對待,還邀請他們共處在彼此不空的三界裡,這是因為我們就是如此成長的,是彼此熟悉的共處環境。我們的「不忍」,讓大家多流了海水般的眼淚,即使在深嘗了刺骨的痛後,還是不能學到佛陀的勇敢。

學佛人不敢期望此生就能解脫,既然如此,那就檢現成便宜的吧!佛陀留下解脫的智慧,雖然我們學了還未解脫,但至少要肯定地認同「如夢如幻」的事實,把生命裡的遭遇,當成是看「大長今」般的電影,越悲慘越有看頭,即使淚流滿面,也還知道那是戲,正是練習揮灑智慧處。有空的正見為背景,才能在苦難中還保持活潑欣賞的心,與苦共處。今天不論你選擇哪個片子,一切起伏、成敗得失,在投入欣賞之餘,別忘了都是空的轉化。在太過忘情投入時、煩惱熾盛時,離境靜坐一番,把佛經的法義思維一遍,讓正念的陽光,照亮陰暗死角,將能讓你看到「空的事實」,得到真理的肯定,所學的正見終將成熟為金剛的智慧,煩惱的出路就在這「不出不入」的真理中,在無心處隨遇地安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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